那天藍色療癒室中，男孩N告訴我，他還是忍不住送紅豆湯去給想要挽回的女孩——縱使分手後，她一直避而不見面。
我可以感受到N的語句背後滿滿顫抖：「我知道這樣送禮物給她不好，也沒辦法幫助復合，可能還會讓對方誤會我很恐怖⋯⋯」他的句子慢下來，停滯兩分鐘後，映入眼簾的語句使我聽見自己為他感到心碎的聲音：
「可是，我覺得這是我唯一可以表達愛她的方式⋯⋯」
想起那個心愛的女孩子，說著自己很笨拙，因為當初不安全感的情緒失控，讓女孩走遠。他其實沒有惡意，但他不知道怎麼辦，縱使忘不掉女孩那天的冷眼——他曾跟我說，那眼神的銳利如同他們是好幾世紀的敵人——他寫過信、送過一碗又一碗的紅豆湯，希望對方能夠明白他真心懊惱，並能接收他的歉意。
惡性循環：反覆的行為，是在回應過去的傷
「其實就是不要送，這才是尊重對方的行為。為什麼連這個道理都不懂？」
從客觀角度，送東西到對方家、甚至到對方住處想要見一面，都是挽回的NG行為，並可能被貼上恐怖情人。
N不知道嗎？我想，N內心也清楚這個道理，但是，那幾碗溫熱的紅豆湯，除了是給對方的心意，也是送給他自己。
在他有記憶以來，他就是大家所謂的鑰匙兒，每次回家只有一個人。父母離異，母親很辛苦照顧他，為了他們母子的生活環境，因此在正職工作之餘也常常接臨時的手工活工作賺取更多錢來補貼家用。他知道自己家裡跟其他家人不一樣，但他偶爾還是想要跟媽媽手牽手去街角的書店、週末的夜市。好幾次，他跟母親已約定好，卻因她臨時的工作，而將那些行程抹去。
「可是⋯⋯」
「我很抱歉，但我真的要工作，我們下次好嗎？」愧疚的母親總會在工作回來後，帶一碗街角的紅豆湯給他。他總是接過，自己默默地喝起來，母親在這時候總會去洗澡，去除一整天的辛勞，水聲嘩啦嘩啦，他想這樣她就不會注意到他的眼淚。
他知道紅豆湯是母親的愛，大家都努力了，所以這樣就好。
吶，雖然這樣就好，但他，還是很傷心。所以最後，就算在挽回時，他知道會給對方壓力、也沒辦法讓對方開心，可是，他真的不知道怎麼辦，這是他唯一懂的愛的方式。
時常覺得，愛情中每個環節碰到所有難處、不適宜的行動方法，或者轉不過去的念頭，很多時候都是在回應那個小時候的自己：從小到大的經歷，讓我們有自己一套行為準則的判斷，沒有絕對的不好，但不一定絕對有用。我們失落地重複那些行為，儘管身邊的人都告訴我們：「重複做著無效的行為，是無法帶來有效的結果的。」
然而，就只能這樣嗎？
嘿，事實上，我覺得，除了跟過去的自己和解外，很重要的是，給自己新的不同替代方案，嘗試去做，長出更多新的體驗，才是有可能破解魔咒的方法。
開啟改變，除了覺察，最重要的是給自己機會
這讓我想起幾個月前，E，那個因為跟伴侶無法找到溝通平衡點，彼此多次宣洩情緒炸彈後，加上遠距離和異國戀的多元因素，導致關係破裂分手。在藍色療癒室中，我一點一滴陪他度過冷靜期，時間差不多後，我們開始討論之後更近一步要開始跟對方互動的計畫。
「其實一般來說，可以慢慢以比較輕鬆的心態經營跟對方的關係。倒也不是一定是絕對當朋友，但是太有侵略性的執著表達深情，是會讓對方防備的。」
「可是，我不知道怎麼當朋友，對我來說，她的位置就是在那邊，那個情人的位置，因此不可能不對她抱著期待，我很篤定就是要她，怎麼可以模模糊糊的呢？」E抓得很緊，對他來說，位置和關係的定位定義都需要明確。
「我明白你的意思，對你來說感情沒有從好朋友變成愛情的，是得要分清楚的，如果是朋友就是朋友。這沒有不好，但我想說的是，這樣的堅持，如果沒辦法讓她感覺放鬆，她也無法看見你的好，也會可惜你的優點。你堅守了你的原則，你知道自己的樣子是什麼，但你們關係也可能同時卡在這裡。無論什麼決定都很好也無對錯，這就留待你自已思考。」E沒有說話。我們沒有繼續進行這個話題，這段對話就隨著我們的對話結束而隨著時光的流離去。
前幾天，E突然來了封訊息：「Kate，我跟她開始互動了，雖然慢慢的，但我們都在觀察彼此，我覺得挺好的。」收到他的訊息，我很驚喜，問了他兩個人是怎麼開啟互動的。
「妳說的話讓我想了一兩個禮拜，我一直在思考為什麼我得要堅決那個想法，是朋友就不可能是戀人。我突然記起自己小時候的一個經驗：因為我是生活在一個賞罰分明的家庭，因此，任何事情都不可以模糊。有一次我想端一碗湯給媽媽，因為碗很燙，我不小心打破了，我媽直接跟我說，這麼燙幹嘛還要端？我當下很委屈，我感覺自己的心意不被看見、被罵了，而也還很燙⋯⋯在那個當下，我學到，就是只有「要」和「不要」，不要有太多模糊——他們不該存在，太多模糊，就會受傷。」他停下來，又接著說：「我問我自己，如果是現在的自己，回到過去的情境時，我會怎麼解決？我想，我可以拿隔熱墊去捧著碗，或者跟其他人求助詢問碗很燙的解決方法⋯⋯我，還有其他選擇。」
「所以，你決定給你自己其他選擇，讓自己多試試看不同可能嗎？」
「嗯，我一直在想，我要的是那個堅持，還是她？同時我也在思考這些堅持給我的意義⋯⋯這一次，我想嘗試不要抓緊那些線，也不知道會不會受傷，但至少，我是有更多方法可以保護自己的。」
E決定放下自己堅持——那些絕對要以「馬上恢復到伴侶的期待」的認知——讓自己舒坦、以交朋友而不強求關係的方式，拋出話題。
「我很清楚不是不愛，我知道我很在乎這個人，但比起在乎，我覺得兩個人現在能好好相處、愉快，彼此用什麼心態去互動，重要多了。」E的語氣輕鬆，卻堅定。那個午後，我感覺，映在我眼曈的每一段對話，都在發光。
相信自己：這一次，一切都很可能不一樣
「談戀愛有如鏡子，去看見真實的每個自己。」無論是自己跟對方的互動方式、應對每一個細節、甚至交往到分手每個階段各類情緒反應，都是展現每一個面向的你——那些喜怒哀樂成長過程逐漸構築成你。
我一直認為，沒有絕對好壞的故事經歷，只是養成那些習慣及解決問題的方式，可能讓我們循環落入某些固定情節裡——倘若這些情節是痛苦的，便會讓我們對自己愈加沒自信，卻也束手無策。
「不要再互相靠近，毀滅不會終止的。」小時候已故小說家邱妙津寫的這句話烙印在我心裡——我一直認為，那就是我的結局。
然而，隨著時間，我看見更多元的自己，也漸明白，人與人之間靠近，擁著耐心地慢慢梳理，毀滅還是有機會停止的——大概三四年後的現在，我已不在瘋狂沮喪時刻，再度說出這段話。
你呢？你是否也有過那些反覆的循環，卻不得而解？又或者，你正意識到自己有著循環，卻不知道怎麼改變？
如果，自己還沒有辦法面對傷痛，可以為自身設定一個躲藏時間，躲藏時間結束後，嘗試梳理問題；倘若仍然很痛，就先停著，別責怪自己——但千萬不要忘記，有一天，你是有力量改變的。
走著走著，當覺得自己有力氣也願意看見、面對那些問題時，給自己擁抱，並嘗試新方法——擦藥的開始，難受是正常的，但一點一滴累積，傷口會長出新生皮膚，漸漸地，我們可以自己發出和煦的光芒，溫暖自己。
慢慢來，有一天，你可以的。
延伸閱讀〈療癒師教你從日常就可執行的六種「愛自己」的生活具體提案〉